在美国,有人正在对抗“狗屁工作”
现在的大数据简直在我的口袋里安了一个窃听器。
刚因工作不顺发了牢骚,手机振动,发现某宝给我推送了一本刚翻译成简中的新书。一看书名《毫无意义的工作》,心里好笑之余,便抱着猎奇的心理下了单。
翻开序言,作者美国人类和社会学家大卫·格雷伯博士(David Graeber)的一番“暴论”直接对我骑脸输出:“在发达国家,将近四成的工作,都是毫无意义且往往有害的狗屁工作!”
格雷伯是何许人也?他的父亲早年参加美国青年共产主义联盟,后在西班牙内战中担当国际纵队。家庭成分根正苗红。成年后,格雷伯跑到马达加斯加的一个鸟不拉屎的小镇进行社会学调查,一呆就是20个月,挥笔写就《马达加斯加农民运动考察报告》,凭此获得芝加哥大学博士学位。
接下来,格雷伯再不整点狠活儿,就太对不起他的家风与履历了。
2011年9月17日,成百上千人聚集在地球上最强大帝国的最强大城市的核心金融区——华尔街,他们搭起帐篷,举起标牌,抗议美国的金融家割韭菜,史称“占领华尔街”运动。是的,格雷伯就是他们的领袖之一。
除了直接推翻美国政府,作为一个无政府主义的极左翼领袖,格雷伯做了他力所能及的所有。
“在美国,1%的富人拥有99%的财富。我们99%的人为国家纳税,却没有人真正代表我们!”
2013年,格雷伯应邀给一本左翼杂志《罢工!》撰写一篇文章,一经发布,轰动一时。文章主题就是本文开头的那句话,四成工作都是毫无意义的狗屁!原文是“Bullshit Jobs”。
而为了更加系统、全面的解释和论证这句极具争议,颇为冒犯的“爆论”,格雷伯在2018年写了一本同名书籍《Bullshit Jobs: A Theory》。华尔街的精英可能不太喜欢这本书,因为他们所做的,就是格雷伯所定义的典型的狗屁工作之一。
公职狗屁工作!
那么,什么是狗屁工作?与数百名来信者沟通后,格雷伯做出了如下定义——“狗屁工作是一份毫无意义、毫无必要且往往有害的工作,连其从事者都无法证明其存在的合理性。”
在阅读一位署名库尔特的信后,格雷伯决定将他的工作列举为最典型的狗屁工作。
库尔特是德国军方的一家信息分包公司的后勤分包公司的人事分包公司的雇员。假如一位德国士兵要把一台电脑搬到另一个房间,那么他首先要填一份表格,经审批再转给后勤公司,库尔特就会租辆车去几百公里外的营地给电脑打包,然后等后勤公司的人来把电脑搬到新工位,再由库尔特拆封,经过一道手续,将所有文件寄给三个公司,然后开车回家,获取报酬。
本来士兵扛着电脑走5米路,几分钟搞定的事情。最后要牵动三个公司,动用两个人开8小时车,填15页表格和一整天的时间。更别提还花了纳税人400欧元。
所以,这真是一个他妈的屎一样的工作。把库尔特的岗位砍掉,甚至把这三个外包公司砍掉,世界反而可能变得更好。库尔特本人也认为这份工作毫无意义。
还有一位西班牙水务局雇员,他一直摸鱼不去上班,过了整整六年才被发现。他在家里闲着没事就研究哲学著作,六年之后成了相关领域的权威人物。
这位老哥研究的是犹太哲学家Spinoza,近代西方哲学的三大理性主义者之一
最离谱的公务员狗屁工作发生在著名佛系国家芬兰。2002年,一位税收审计员坐在工位上猝死,过了48小时才被人发现。两天期间,有30位同事就在他身边正常工作,居然无一发现异常。
公务员是狗屁工作的重灾区。尤其是在腐败的裙带关系下,安排无能之辈进驻某个闲职。此类工作的内容基本是喝茶聊天,开会下班。欧美社会充斥着此种岗位,纳税人的钱都用来养活这些蠹虫。
但你如果认为只有公职人员有狗屁工作,那也不尽然。
私企狗屁工作!
当代欧美资本主义制度下的企业,总是可以针对员工制订出愈加细分、高效的工作形式,竭力压榨基层员工的体力和脑力,最好让他们成为机器上的螺丝钉。但这些企业的管理层,则走向完全相反的低效、官僚与臃肿,所谓的“行政岗”急剧增加。
维多利亚时代,显贵家族喜欢雇佣男仆跟在主人的车辇旁小跑,只为了凸显主人的地位尊贵。今天,这种“男仆”型工作仍然大量存在。
前厅看门人,负责给人开门并问好;
电梯操作员,负责替乘客按下按钮;
前台接待员,负责台上糖果盘里有足够多的薄荷糖,以及给求职者或其他客人端水倒茶;
我最爱的电影《布达佩斯大饭店》的主角就是一位无所不能的“前台”
此类狗屁工作的意义,就是用冗余的仆从型服务,让公司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儿。用格雷伯的话说,就是“给公司戴上一枚“严肃公司徽章”。”此类岗位愈多,愈显得公司实力强大。如果公司没有这些男仆型工作,反倒会被社会质疑其专业性。
向格雷伯诉苦的人中,有一位“组合协调员”(听名字就狗屁十足),她的工作就是向一位合伙人传达另一位的信息,假如她的老板要去另一栋楼办公,需要她填表预约,对接另一边的前台。明明一通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硬是创造了两个岗位。
由于的确没有那么多活儿,所以她办公室的许多经理十分无聊。但为了显得工作很多,公司很忙,老板又开始招人。这样至少可以让人力资源办公室忙碌起来——暂时。该公司的人力岗1天只忙1小时,剩下时间不是追剧就是玩游戏。
为什么许多领导下达命令时,必须要传递至少三层部门\个人?因为只有手下人头攒头,才让上级觉得自己是“统治者”。而当管理层了解到自动化可以大幅提升效率而不需要那么多员工时,便沉默了。
毕竟如果手下全换成机器,没有了“男仆”,那自己还能领导谁?当谁的“领导”?
根据《2016—2017年度企业工作状况报告(美国版)》,美国人的实际工作时间从46%下降到39%。剩下的时间被无止尽的会议、邮件和所谓的行政工作填满。而格雷伯面向英国人的一项调查显示,37%-40%的人认为自己的工作对世界没有任何贡献。这一数据在荷兰也得到印证。
写到此处,我认为虽然作者抛出了许多论据,也看起来很有说服力,但将近一半的比例,是否有些夸大了。我不禁放下键盘,回想自己的“辉煌”职业生涯······
几分钟后,仰天大呼——
卧槽,我迄今为止的大部分职业生涯,的确是狗屁工作?!
我的狗屁工作!
首先,游民星空的原创内容编辑,不是狗屁工作。
我如此定义自己的工作:将世界上发生过的重大事件、先贤的思想精粹以及其他精神领域财富,以现代快节奏生活方式的人群能接受的方式,再糅合自己的表达,凝练出一篇内容。让认真看的人有所收获\学习,让图一乐的人图一乐。
同时,我本人在撰写\涉猎\学习不同领域的崭新事物时,也能将这些琐碎的知识如涓涓细流般,汇聚成精神财富的滔滔江水,将之一齐涌入我的大脑。增长了我的见识,磨炼了我的文笔,加深了我对这个世界的了解。于人有助,于己有利。
即便肉体在这个华北二线城市坐困疫城,我也能享有充分的精神自由。
网线,电脑,键盘,就是我生活的全部
但几年前的我,可远没有现在的道路自信。
那年,游戏打多了,不知天高地厚,想去学美术,干UI设计。按揭交了两万学费报班,只学了基础的ps。后来一查,我所学的,淘宝50块钱就能买到教程。想去游戏公司,无异痴人说梦。
然后去一家倒腾保健品的小私企,干公众号运营兼平面设计。在这里运营公众号极度枯燥,无非是四处复制粘贴养生博文,且内容与事实严重不符。平设,也只是设计个名片海报,下载套模板了事。老板所售卖的所谓理疗课程无非是利用人对衰老的恐慌,噶他们的韭菜。
所以,由于业务本身的无意义性,其下属的所有岗位均为狗屁。狗屁指数三颗星。
转过年,在餐饮加盟企业干了一年。所谓的餐饮加盟,就是教给客户在网上到处都是的小吃做法,也就是捞汁小海鲜、奶茶、脆皮五花肉等项目。客户需要花好几万来购买所谓的品牌加盟许可证及其后续的物料支出,店做成了,那是我们项目好;店赔本了,那是你能力不行。我们本部永远不亏。
最可笑的是,附赠的所谓“店面设计图”是让我临时P的,而我对室内设计一窍不通。为了说服客户拿走这个可笑的设计图,倒是锻炼了我的口才。此外的P图工作也都是套模板而已,与设计二字并不沾边。
毋庸置疑,这家公司没了,世界会更好。狗屁指数四颗星。
然后,在一家男性用品网店担任平面设计,每天的工作就是套版早安图,以及某些产品的使用说明、功效夸大和宣传海报。坦率地说,我没用过,所以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好不好使。如果确实有用,那么也许没那么狗屁。
然后在保洁公司担任1个月的自媒体运营。保洁业务本身倒是挺正常的,但我的工作内容过于地狱。我负责把一线人员传来的,展示清洁效果的小视频剪辑包装,发到各大平台,等于是给公司做广告。由于实在没什么花活儿能整,于是大部分工作内容都只是在若干平台进行上传。
但这个行业同类的竞争极为残酷,平台又很讨厌广告宣传,所以发一万条也涨不了几个粉。因此,去做一项明知无用的工作,本身就成了巨大的折磨。更何况该企业还给所有员工下发了11条“企业文化”要求背诵,否则罚款(美其名曰“乐捐”)。难以忍受,愤而辞职。
该工作狗屁指数五颗星。
我发誓再也不干平面设计,希望去做“真正具有美感的设计”。遂自学MG动画。有PS的软件底子在,理解能力很快,很快掌握了基础。第一家公司致力于搭建参展方合作交流的平台,属于展会行业,我负责给自家产品做一系列广告动画。
干了大半年,老板的天才设想在市场面前一无是处,所有非盈利业务的市场人员批量辞退,最后我也被“优化”了,到现在还有3000多工资没给我。不过公允的说,这个项目并不坏,我工作也比较充实,虽然一开始做得稀烂,但我临走之前已经能做出结合3D建模与2D平面的,还过得去的作品了。
狗屁指数一颗星,它原本可以不狗屁的。
再后来,去了一家短视频企业,每日的工作都是做套版的励志小故事动画。这根本算不上是MG动画,只是flash图片来回蹦跶而已,至于内容也是尬到飞起,肉麻且空洞。干了一个月离职,在家摆烂。
但当时我已经从事几个月的原创视频内容制作,且小有成就,特别是文案写作方面积累了大量经验。于是我干脆将其当成主业试试,找跟写作有关的工作。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给我的游戏启蒙网站,游民投了简历。然后在去年的萧瑟秋风中辞别家人故土,孤身来到石门市。
至今,又是一年了。
当然了,若说我以前的工作毫无意义也是武断的。过往的经历缺少任何一环,时间线都可能改写,便构不成如今的我。我们毕竟生活在一个需要狗屁工作的时代中,因此从事一份狗屁工作,也不完全是我们的责任。特别是当下全球经济下行的今天,一份稳定的工作显得愈加重要。
能填饱自己和家人的肚子,就是最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