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奶市场价格倒挂调查：奶价跌破成本线，多牧场低价卖牛去产能
8月17日，天津的贾牧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两则“出售牧场母牛”的信息，其中一则是怀孕6个月大的奶母牛，100头待售；另一则是育肥成功的淘汰母牛，80头待售。视频中，怀孕奶牛和育肥母牛在干草堆中或站或趴，甩着尾巴等待着新主人。
贾牧常年做购销奶肉牛生意，他发现，从去年年底起，找他出售母牛的牧场主变多了。
继2023年“倒奶杀牛”后，奶价下行、成本上涨对奶牛养殖业的影响仍在持续。今年生鲜乳价格最低谷时，牧场主李立曾卖出过1.2元每公斤的低价，而2021年的高点是6元每公斤。他感慨，“今年生鲜乳的价格竟比矿泉水还便宜。”
专家统计，2024年生鲜乳过剩情况显著高于2023年，公斤奶利润空间为国家奶牛产业技术体系记录以来首次进入负值，行业亏损面超过80%。
面对当前原奶市场阶段性过剩，部分地区的主管部门和牧场主已经开始采取措施，通过保险、补贴等方式消化多余原奶。
“比矿泉水还便宜”，原奶跌破成本线
作为河北一家奶牛养殖企业负责人，李立这一年真切感受到了原奶市场的走势。李立的养殖场有500头奶牛，去年下半年开始，原奶市场一路下行，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财务压力。8月份，李立最新卖出的一批生鲜乳价格约3元每公斤，与他合作的乳企也多次提出要减少收奶量。
“多出来的奶，我们只能低价再卖给私人奶贩子。”最低的时候，李立卖出过1.2元每公斤，他感慨，“今年生鲜乳的价格竟比矿泉水还便宜。”
原奶市场价格持续下跌，是2023年以来养殖户面临的共同难题。今年8月13日，农业农村部数据对全国500个县集贸市场和采集点的监测，发布了8月第2周生鲜乳价格——内蒙古、河北等10个主产省份生鲜乳平均价格3.21元/公斤，与前一周持平，同比下跌14.6%。据农业农村部数据，2021年10月生鲜乳周价达近年最高值4.4元/公斤，而后一路下跌，2023年9月后跌幅加大，目前为3.21元/公斤。
近期，多地也根据生鲜乳购销形势举行价格协调会议。
在内蒙古自治区，生鲜乳价格协调委员会8月16日召开了2024年第三次生鲜乳价格协商会议，商定今年全区第三季度生鲜乳交易参考价格为3.25元/公斤，鼓励优质优价，上浮不设限，下浮不超过5%。会议强调，乳品加工企业要及时续签购销合同，做到应收尽收，不限收、不拒收。
▲（资料图）宁夏某奶业公司奶牛养殖大棚。图据ICphoto/中新社记者 于晶 摄
在8月14日宁夏奶产业协会的第三季度生鲜乳价格协商会上，宁夏确定2024年第三季度生鲜牛乳交易参考价格为3.14元/公斤，在此基础上价格上浮不超过4%。
7月27日，陕西省畜牧业协会奶业分会也召开2024年第三季度生鲜乳价格协商会，确定今年第三季度生鲜牛乳交易参考价格为不低于3.05元/公斤，并鼓励优质优价，乳企应做到应收尽收、如期续签收购合同。执行时限2024年7月1日-9月30日。
最低价格下调至每公斤约3元，对于养殖户来说意味着什么？
据《中国乳业》杂志，以山东为例，今年第二季度奶牛日饲养成本折合公斤奶平均成本为3.57元，奶牛养殖全成本为3.60元/公斤。独立乳业分析师宋亮分析，随着近年来原材料价格上涨，目前乳业的实际养殖成本在3至3.5元/公斤之间，这意味着当前市场价已低于成本价，奶价倒挂现象普遍，牧企普遍面临亏损局面。
“奶拒收 卖淘汰”
根据中国奶业协会数据，2023年全国存栏奶牛100头以上规模化养殖比例，已从2021年的70%增长到76%。不少规模化养殖场也与大型奶企形成了固定合作关系。李立庆幸的是，自己有固定合作收奶的乳企，即使价格下行，收奶天数减少，还能继续坚持。
李立的朋友牧场有100多头奶牛，没有与乳企签订合同，原奶多次被拒收后，只能向奶贩子低价出售。为了降低成本，他选择将部分产量过低的奶牛淘汰卖出，部分育肥流入市场。
在过去的7月，李立合作的乳企也建议适当控制牛群规模，出售低产奶牛，压缩产能。李立决定，将一批产量低于25公斤的奶牛卖出。
行情变化之快，出乎李立的预料。他回忆，奶牛养殖行业在2018年触底反弹后，奶价持续上行，2022年生鲜乳价格一度上涨至6元/公斤，大部分养殖户都抱着乐观的预期。随着近几年牧场的扩建，奶源过剩的情况愈发严重，“这一次下行周期会持续多久，养殖户心里都没底，我们也只能随行就市了。”李立说。
常年在天津做购销奶肉牛生意的贾牧发现，去年起找他出售母牛的牧场主变多了，既有怀孕待产的奶牛，也有育肥成功的淘汰母牛。“奶拒收！卖淘汰！”这是贾牧近期在社交平台买卖奶牛时的配文，他解释，在乳企拒收原奶下，大部分牧场主都卖不到好价钱，养又养不起了，只能卖了或杀了。而存栏母奶牛挤占肉牛市场后，牛肉价格也随之下行。
▲（资料图）江苏海安某奶牛场内的奶牛。图据ICphoto
在今年7月举行的第十五届中国奶业大会上，中国奶业协会副会长、中国农业大学教授李胜利介绍，2024年生鲜乳过剩情况显著高于2023年，公斤奶利润空间为国家奶牛产业技术体系记录以来首次进入负值，行业亏损面超过80%。
他调研发现，一些牧场主动开始淘汰奶牛，对现有牛群结构进行调整。李胜利估算，按每公斤奶亏损0.4元、每头牛日产奶量35千克计算，一个存栏量1000头的牧场每年对现金流的消耗达到240万元。预计在调整期，小牛场将出现30%以上的退出，部分大型牧场发生重组和并购。牧场主适当出清和压缩产能有利于缓解供给过剩，出售部分中低产牛甚至后备牛，保障现金流安全，是牧场第一要务。
奶价下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一位西北地区农业农村部门相关负责人向红星新闻介绍，2022年生鲜乳收购平均价开始出现下降，奶业下行周期再次到来，“再加上乳制品消费需求疲弱、饲料成本增加，叠加奶源的加速扩张，导致市场供大于求，都是导致奶价低迷、原奶市场阶段性过剩的原因。”
中国食品产业分析师朱蓬丹也认为，奶价下行其实是市场遗留问题，2019年至2021年中国乳业步入高速增长期，目前处于供过于求阶段，导致从去年第三季度起原奶市场价格下跌至今。
各地纾困：推出补贴、保险消化产能
最近，李立喘了一口气，因为涨了许久的豆粕价格终于有所回落。在奶牛饲养过程中，豆粕是重要的蛋白类饲料。据农业农村部监测数据显示，2024年6月份全国豆粕平均价格3.70元/千克，环比下跌1.1%，跌幅扩大0.3个百分点，同比下跌14.4%。
宋亮分析，目前乳制品消费市场仍在低谷期，预计今年国内原奶市场的供需关系仍在调整中，进程有待观望，市场能否恢复平衡，主要还得看行业去产能的情况。
如何吸取经验，让原奶市场良性发展？宋亮表示，建立全国统一奶牛养殖体系，根据各地的自然禀赋状况，推行配额制；此外，建立总供给和总需求匹配及预测预警机制，“建立科学统筹的机制，就会减少‘奶荒’‘奶剩’的现象。”在宋亮看来，如果中小牧场持续退出，会让国内奶业市场失去多元化发展的格局，未来面临的市场风险会更大。
中国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产业经济室主任刘长全受访时也介绍，在当前原奶阶段性过剩的情况下，加工企业一般首先稳定和保护自有奶源生产能力，相对脆弱的中小规模养殖场会承担大部分风险。“无论是龙头企业，还是相关政府部门，都应该及时关注中小牧场的生存困境。从长远来看，国内消费需求恢复增长以后，而进口奶源没有增长潜力的话，还是要靠国内牧场奶源的产能。如果中小牧场等奶源大规模退出，那么国内原奶长期供需平衡及产业发展生态都会受到冲击。”
红星新闻注意到，面对当前原奶市场阶段性过剩，部分地区的主管部门和牧场主已经开始采取措施，通过保险、补贴等方式消化多余原奶。在青岛，养殖场负责人李大勇忍痛卖了50多头牛后，赶上了青岛市生鲜牛乳目标价格保险于7月底开启的第一个保险周期。据《青岛日报》，《关于开展生鲜牛乳目标价格保险试点的通知》由青岛市农业农村局、市财政局等4部门印发，针对原奶收购价格持续下跌问题，由养殖户承担20%保费，财政补贴80%，预计可为9.6万吨生鲜牛乳提供风险保障3.5亿元。
今年3月，内蒙古自治区也一连下发四项补贴实施细则，如支持企业扩大生鲜乳加工规模，对加工增量给予补贴；鼓励加工企业在销售淡季及时足额收购生鲜乳，使用生鲜乳喷粉给予补贴；对加工企业使用生鲜乳加工原制奶酪增量给予补贴；对新建或改扩建生产原制奶酪、乳清、乳铁蛋白等乳制品精深加工项目的企业给予补贴。朱蓬丹分析，鼓励企业进行精深加工，是目前去产能过剩的一大有效途径。
而在李立等多位受访养殖户看来，国内牛奶消费还有很大空间，他们希望乳企能生产更多平价牛奶产品，薄利多销，扩大牛奶消费面，缓解行业压力。